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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鲜馅饺子
【2015-04-20】       点击: 6562次        来源:泉阳林业局        作者:林金春

畅想今天吉林森工负重而起拼搏开创的幸福生活,追溯当年老一辈林业人艰苦创业的蹉跎岁月,抚今追昔,不由让我回忆起多年前亲身经历的一幕。

那是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冬天,眼看进入年关了,家里要不是突然出现一个天塌的大事需要我父亲到长春办理,我早就在家里帮妈妈忙乎过年了。从记事起,我父亲就是一名工作站的护林员,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中山装,长年穿在他身上。两道剑眉下深深塌陷着一双忧虑的眼睛,好似始终在思考着什么。语言很少,但很坚定,给人一种力量和对未来充满信心的震撼。全家常年住在西部农村林业工作站驻地。父亲总是有干不完的工作,根本顾不上家,更别说休假了。好在妈妈是家里的“全职服务员”,家里也就不指望他。

有一天,父亲手里拿着一张带字的纸,一进屋就拉着妈妈悄悄嘀咕,流露出非常不安的神情。过了一会,父亲把我叫到他身边说:“小四啊,今晚你和我一起去趟长春。”“啊,”我愣愣地回答着。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我,从来没离开过农村,更别说到长春这样的大城市了,心里虽然高兴,但又丝丝不安,总感觉一定有什么大事。不然,父亲一向简朴,家里每花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用,不知为什么,工资老是对不上账。妈妈没少和他吵架,总怀疑他外边有事瞒着?就说吃顿“三鲜馅”饺子,从我记事起他就说过年要吃上一顿水灵灵、鲜灵灵的“三鲜馅”饺子,每次都绘声绘色地讲“三鲜馅”饺子的做法:先用新鲜的韭菜切成小碎块,再把鸡蛋打碎调好味,锅里倒上豆油,慢火把鸡蛋煎成金黄色的薄饼,出锅切成小碎块。再把虾仁剁成小块放到一起,包成水灵灵、鲜灵灵的水饺。下锅后,开水三翻捞出,吃上一口,那叫一个鲜呢!说得他自己都直咽口水,把我的馋虫也勾了出来。我就闹他,说他是小抠,小人物,没本事。父亲也不生气,总是笑一笑,并承诺过年时一定吃上一顿。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,传说中那水灵灵、鲜灵灵的“三鲜馅”水饺始终也没有如期而至。现在看来,“三鲜馅”饺子只不过是家常便饭。放到当年,这样“高档次”的饭也只是个梦想而已,生活水平和现实环境根本达不到,更别说冰天雪地的冬季里能吃上新鲜的青菜和大虾仁了。

这次突然要到长春一定有大事,要不是大事“小抠”才不舍得花钱呢!经过一天一夜的旅程,我和父亲早上就赶到长春站。下车后,发现父亲对长春竟然非常熟悉。我们在长春站左侧的小旅店住下,然后,又和父亲到火车站右侧坐上有轨电车,到红旗街一家医院陪他做了检查,诊断结果第二天才能取。中午返回旅店后,我俩在旅店附近找了家小饭馆坐下。父亲每逢年节总爱温上二两散白酒,喝上一杯。这次他没有要酒,只要了四两米饭,炒了一小盘土豆丝。我俩正等着上饭的时候,服务员把邻座饭客叫的水饺端上来,高喊了一声:“水饺—‘三鲜馅’的!”就这一声,快把我的心跳叫停了,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。我看了看父亲,父亲看了看我,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那盘“三鲜馅”饺子上。我父亲急忙叫住那个服务员,问道:“水饺多少钱一斤?”“叁块六。”这时,我看到父亲的热情快速降了下来,他又追问:“饺子汤要钱不?”“吃饺子,汤免费。”我看着父亲调皮地笑了笑,父亲看着我笑着说:“外面的东西太贵,今年过年我一定让你们吃上一顿水灵灵、鲜灵灵的“三鲜馅”水饺。”

第二天一早,为了节省5分钱车费,我一个人到医院去取诊断书,医院的大夫满脸严肃地问我:“患者是你什么人?”“是我爸。”我嗫嚅着回答。医生又小声对我说:“你爸是肺癌,不手术最多能活三个月。”当时我就惊呆了,转身跑出了医院,怎么回到旅店的都不知道。看到父亲,我强装笑脸,可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地往下流,怎么也控制不住。父亲看了看我说:“小四啊,我知道我是什么病了,下午咱就回家。”“不行,大夫说了,手术就能治好你的病。” “手术?那得需要很多钱啊!”一向惜言的父亲,今天说了很多话:“我年青从省干校下放到地方,这一生都献给了林业,先后搬了七次家。虽然我管护着几万顷森林,可你妈要个炕柜我都没给做上。家里没有积蓄,再欠下外债,我对不起你们啊,以后你们的日子怎么过?”说到这儿,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。稍稍停顿了一会,又加重语气说道:“好了,定了,回家。”说完,又笑着对我说:“今天中午咱俩吃顿水灵灵的‘三鲜馅’水饺。”

等水饺端上来时,我心里五味翻滚,鼻子一酸,眼泪夺眶而出,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,鼻涕眼泪如开闸的洪水一下涌了出来。父亲用那粗大而又温暖的手摸了摸我的头,语重心长地说:“小四啊,别哭了,吃吧!”我强忍着吃了两个水饺,再也咽不下去了。父亲一个也没吃,喝了几口饺子汤,然后把饺子包上说:“拿回家给你妈妈尝尝。”

回家后,没有多长时间,父亲就在六十岁生日后的第十天去世了。

又过了一个多月,家里接到有关部门送来的一个小红本。上面黄字印着《离休干部证书》,翻开第一页,在我父亲照片下面盖着一个长方形红章--“享受县级待遇”,还有几封我父亲向农村学校捐款的感谢信,这时我才顿悟出父亲工资对不上账的原因了。双手捧着证书和感谢信,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。

每到父亲祭祀之日,我就到他墓前,摆上好酒好烟和几种父亲爱吃的菜,总少不了三鲜馅的饺子。眼含热泪与他说说心里话:“爸,您放心吧,咱家已经从低矮的泥土房搬到宽敞的棚改楼了。泉阳林业局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街路宽敞,民富局强。现在啥也不缺啦,别说是三鲜馅的饺子,就连域外的特产也不缺啦。现在要的是紧跟时代潮流,让父辈的事业锦上添花。既要做个无愧的赤子,更要当好一个无憾的老爸!”

不说了!不说了!我已是满脸泪水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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